讲述：玉（化名） 作者：木子叶寒 摄影：苏礼巧

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，而是我在你的身边，而你却不知道我爱你。

——题记

✿1

人生在世，晃晃悠悠已经过了三十年，但如今仍是孑然一人，对于父母来说，“女大不中留”，怕是最大的遗憾了。

其实我不是个没人喜欢的大龄女孩，我虽然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家庭，父母时常拿前途和出路之类的话教导我，督促我学习，于是，我拼命地学习，后来，不失父母所望，终于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。大学毕业后，我义无反顾地回到了家乡，只是为了能找到一份固定的工作，可以照顾年迈的父母。本来我可以去一家外资企业做个白领，但父母说现在公务员最稳定也最出香，于是，我按照父母的愿望，通过努力，终于考取了一份令人羡慕的公务员，从此也改变了我的命运。

那时候，我在学校已经有了男朋友，他叫高，我总是开玩笑叫他为“高老头”。高一直就对我疼爱有加，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，他从来就是按照我的意愿生活着。高是北京人，高高胖胖的身材，性格沉稳，一副憨厚的样子，看到他的第一眼，我就偷偷喜欢上他了，他本来是想跟我一起回到宁波找工作，但我不同意，因为高在学校的成绩突出，我一直坚持他考研。我一向对感情看得很现实，总认为在学校里的爱情没几个是有结果的，所以，我总是找分手的理由，找借口与他吵架，为这事，我们的关系终于闹得越来越僵，以至于到后来双方的怨气也越积越深，高深深地感受到男人的自尊心被伤害，他做梦也没想到，我们的爱情就随着大学毕业而夭折。也许是爱情的打击让高感到心灰意冷，从此我再也没有高的任何一点消息。

分手后的那段时间，对高的那段不了情确实是让我心力憔瘁。特别是刚参加工作时，因为忘记不了对高的感情，常常是一个人关在房间里，足不出户，哪里也不想去。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，我总是将房间里的窗帘全部拉上，就像是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一样，一个人默默地流泪。那时候，我把心中的不快乐都无情地洒到父母身上，对他们总是冷淡有加，甚至是不理不睬，这令父母非常伤心，但他们又不知道真正的原因。

✿2

起初，我总是一遍遍地告诉自己：时间终究会冲淡一切，渐渐地，回忆已经不足以宣泄对高的依恋，当我细细回味甜蜜的往事时，昔日的每个细节都像一把利刃直直地刺痛在我的心头。好几次，我都想冲动地去找高，和他旧叙前缘，就在我陷入了矛盾的漩涡之时，我认识了峰。

我和峰的相识，是在一个滨海广场的露天酒吧唱歌喝酒消磨时间时认识的。那天晚上，峰很动情地唱了一曲《我想有个家》，他那磁性般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，并对身材高大的他产生了好感，峰的有些神态和肢体语言很像高，在峰的身上我看到了高的影子。我主动地走过去和他聊天，这让峰感到非常意外。这天晚上，我和峰聊得很晚谁也不想离开，双方隐约有些相见恨晚之感。最后，互相留了手机号码，才依依不舍地分开。

从此以后，我和他互发信息，还相约一起唱歌聊天，谈工作，谈生活，成了无话不说的老朋友。时间一长，我了解到峰的过去，原来峰在一家金融部门开车，论资历，地位还是社会背景都不及我，处于下风，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，他还是个刚刚离异的男子，一年前，由于妻子与别的男人私奔而将他和女儿抛弃了，现在他带着女儿过日子。刚开始知道峰的情况时，确实是影响到我对他的好感，毕竟，我还是个姑娘家，各方面条件优越，怎么能和一个比我相差太远的人交朋友呢？也许是峰身上有股抵挡不住的魅力在引诱着我，还是我终究忍受不了孤单的滋味，内心的苦闷，而最终接受了峰。虽然，我可以感觉得出，在很大程度上，峰和我接触中，有时候他在人前表现出来的强硬与威严，只是对自己内心脆弱和自卑的掩饰，但这并不影响我继续与峰的交往。

我们的交往一直都是小心谨慎，不让别人知道，那是因为我的虚荣心在作怪，生怕被人笑话，更不想让父母知道，那是因为我知道父母肯定不会同意这门婚事。然，纸终究包不住火，我与峰的交往还是被父母知道了，他们果然极烈反对，甚至到最后以死相逼，也阻止不了我与峰的交往，父母为此伤透了心。为了能让父母点头答应，我几乎使出浑身解数来劝说，还对父母保证将来峰一定会有所成就。为了这个承诺，峰为爱情最终辞了工作，由他牵头与人合办开了一家房产中介公司。本来中介公司面临的危险性不是很大，但由于峰一时贪婪，放高利息欠下了一笔巨额债务。现实是严酷的，使得开业不到几个月的合伙人都散了伙，由于峰找不到债主，闯下的祸根只好自己承担。

事业的不顺利，使峰一下子陷入了困境，那段时间的日子比离婚时还要难熬，他茶饭不思，睡觉不香，还要顶着上门追款的讨债人。出了这样的事，峰也真是被逼上了梁山，他没有退路选择了勇往直前。从此，付出惨痛代价后的峰，变得前所未有的成熟和坚强。他顶着那种令人不寒而粟的压力，他想事情不能再这样衰败下去，在哪里摔倒，就在哪里站起来。

为了支持峰的事业，我把所有的积蓄全部拿出来，作为峰东山再起所需要的资金，峰有了一起挫败的教训，他认为事业的成功，就应该脚踏实地，后来他专心干起了房产生意，为了能卖出房子，他就算跑断了腿，磨破了嘴，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丝的机会。终于，成功是属于那些肯吃苦耐劳的勤奋者，头一月的时间竟然赢利上万元，这让峰重拾起前所未有的信心，公司开始逐渐稳定下来，并走向扩大规模。

时间过得真快，不知不觉我和峰相处已近一年了，我和峰早已过起了同居生活。那天晚上，峰高兴地对我说，他已经还清了所有的债务，接下来就是赚钱养我和他的女儿了。峰说话的口气始终都浸没在幸福的洪流中，他静静地靠在床头，一手把我搂在怀里，像个妇女般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，他说以后一定会给我幸福的，那一夜，他睡得那么香，那么甜……

那年圣诞节，我似乎感觉到宁波的城市到处都洋溢着欢快的节日气氛。看着路边闪烁着温暖的橘色灯光，我的脸上终于绽放出难得的笑容。我挽着峰的手臂，像个幸福的小女人，可是现在，他也和我一样觉得无比的愉悦。峰也在那一天，不失时机地向我求婚，我反倒犹豫不决，因为我知道。在内心深处还是忘记不了对高的那份感情。

峰以为我不答应，是因为他的求婚态度不够诚恳，于是，他就开始对我进行轰轰烈烈的追求行动，他到商场购买许多贵重物品拜访我的家人，还特地购买了一辆轿车作为聘礼，父母对峰的态度完全改变了，他们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经济实力雄厚的女婿，父母开始帮着峰说话，希望我能早点与峰结婚成家。峰为了能证明对我的爱，向父母承诺，可以为我举办一场气势恢宏的订婚宴会，可以把他所有的财产都归于我的名下，我认为这对于他的女儿很不公平，所以当时没有马上答应他的求婚。

爱情和生活，换作是以前，哪一样都是看得很重。可是现在，我对爱情的渴望似乎没有了激情，时间把我对高的爱恋之火逐渐浇灭，我经不住峰一次又一次的求婚，考虑再三，还是木然地点头答应。我始终认为，婚姻与爱情就像熊和鱼掌一样不可同时兼得，只能选择其一，在现实面前，我必须选择婚姻，选择了与大多普通人一样的生活，婚姻对于一个女人来说，更为重要。兴奋不已的峰见我同意了他的求婚，他欣慰不已，一把搂住我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孩，动情地说：“玉，今生我一定会永远永远爱你。一定要让你过上幸福的日子。”那一刻，我感觉到一抹幸福的红晕浮上了我的脸庞，这时候，我还能有什么不知足的。

✿3

婚期很快定了下来，我也忙着准备嫁妆。那一天，我怀着雪花般飘浮的心情来到单位上班。领导说赶快换服装，去一家外资企业办案子检查。

单位接到群众匿名举报，说有家外资企业在生产一批假冒韩国商标的电缆电线，如果不马上查处，很快就会流放市场。于是，我们一组分管经检工作的办案人员马上赶到现场。那家外资企业规模很大，我们找遍了角落，也没有查到那批货源，是举报有误？还是走漏风声？我们似乎还不甘心，决定分头查找。

就在这时，迎面走来了一帮人，我看到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，也让我今生决不会忘记的身影，他是高，就是那个装进我心里梦里的高。当高看到我的刹那，他也愣住了，我和高都想不到，分手七年之后，我们是在这样的场合见面的。我因为有公务在身，也没与高打招呼，一来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；二来确实是有些心虚，我想逃避，逃避那颗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心灵。我转身想朝另一方向而去，却还是被高发现了，他追上了我，一把拉住我的手说：“玉，原来是你，原来真的是你。”对于高的感情我可以预料到不再是像以前那么冲动，我是能克制住的，但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，高仅仅轻轻的一拉，就将我那不争气的眼泪哗哗地掉了下来。

我像是一个受了许多委屈的女孩子，不敢看高的双眼，只是想挥手而去。高却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不放，我有些措手不及，偷偷地擦干了眼泪，不禁扪心自问：难道我真是那么爱他吗？

高没有变，他身材魈悟，仍然是一个温文儒雅的性感男人，言语中时常透出几分睿智，“玉，我今天刚来宁波出差，就碰到你了，这么说我们的缘份没尽啊？”他笑着问我：“怎么样，现在生活可好？”我的心有些忐忑不安，不免升出一丝丝说不出的怅惘之感，但我很快就变得冷静下来，我对高说：“我现在有事，不便多说，有事打我电话。”说完，我递给高一张名片。高看了一下说：“哟，工作不错嘛。”我迎着高镜片后的目光，深吸一口气，甩开他的手就走了。

这之后，高借机频频打我电话，当他得知我还未结婚时，他好象对我非常愧疚，其实，我们分手的责任在于我，而不是高，但他不这么想，他从来就觉得我有难言之隐，总是用一颗包容之心看待我，这更是让我很不安。自从遇见高，我承认我的感情世界再一次起了涟漪，像是一颗定时炸弹，不小心随时会爆炸。

高原来在北京一家研究院工作，这次出差也只有三天时间，但由于遇到我，就特地向单位请假，在宁波住了一个星期。这些天来，我显然满脑子又是高的影子，但我对高不会存在任何一种幻想和错觉，因为他已经成家了，还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，我不会将七年前一手葬送的那段感情又将它重新拾起，和高在一起，我是极力克制住自己的爱慕，我的心里同样充满对幸福家庭的渴望，但决不是从别人身上偷来的片刻欢愉，所以我很清楚自己的立场。然而，高不这么认为，他相信自己的感觉，我是爱他的，所以到现在还没结婚，高要我给他时间，再给他一次机会，他说再也不会错失这次从天而降的艳遇了，高说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有一种心跳的感觉，甚至久违地涌起一股想恋爱的冲动，我知道，高一直都是爱我的，我不敢保证将来会不会爱我，但我明白至少现在的高仍然象以前那样爱我，那份爱始终没变。

我也许做得有些自私，这件事情我不敢与峰开口，峰虽然察觉出我的反常，但沉醉在将要结婚的峰哪里会明白我此时的心境，他一向是很尊重于我，我不说的话，他肯定不会追问。只是我感觉峰有时候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冷静，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。

高走了，我是带着一颗失落的心回到了峰的身边，我不可以伪装对高的感情，但我又不想伤害峰，我知道我才是这世上最深重罪孽之人，在感情上永远是这么自私，高的出现再次唤醒了我的回忆，我无法忘却高眼睛里充满真诚和燃烧的热情，他那炽烈的感情让人感到慌乱和窒息。我不想和高在感情上有什么发展，但如果说要从爱情回到友情，恪守着朋友的界限我又做不到，我的心里再次陷入了矛盾之中。那种情在内心冲击着，对峰很不公平，我的良知告诉我不可能同时拥有两个男人的爱情。

✿4

我不想告诉峰，那是因为我现在的生活很平静很幸福，我不愿意将自己的生活因高的出现，再次被搅得天翻地覆。这世上，离开谁生活照样好好地过，思前想后，我决定与高作一彻底了断，才是明智之举。

正当我准备告诉高，我将开始新的婚姻生活，要求高对我死心之时，事情却发生了出人意料的变化，高发来一个信息说，他病重，速到北京，想见我一面。突如其来的恶消息，让我感觉到自己就像是秋风中摇摇欲坠的落叶，被震得呆若木鸡，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。这时，峰来了，一阵嘘寒问暖后，我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峰感到有些莫名，看见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簌簌而落，峰害怕的搂住了我，以为我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。那天，看着峰满脸的不解和疑惑，我决定将那段感情和盘托出，峰一句话也没说，只是低下头，默默叹气，静静地听我诉说。

听完我的故事，峰的眼里闪过一丝惆怅，也许是我的坦白终于得到了峰的谅解，也许是峰太爱我了，不计较我的过去，峰没有丝毫的责怪，反而将我搂得更紧了。对于峰的宽容，我深感内疚，我对峰说，希望你能答应一个要求，我只想见高最后一面。峰说他尊重我的选择，如果一定要去北京，他要陪我一起去。

我含着泪点了点头。

峰很快就订了机票，出发那天有很美的夕阳，橘红的余将辉将整个城市都笼罩上了一种安祥肃穆的色泽。我突然感觉到对高的思念不过像是摩天大楼，远远看去，很壮观但有些模糊，意识到这一点，我的内心便又微微起了执拗的痛楚。我终于按捺不住自己，突然攀住了峰的脖子，然后，我开始轻轻的吻他，那吻更加是一种信赖。峰的唇湿润温暖，他湿润了那些痛的记忆，我将身子紧紧地贴在峰的怀里，想像着我和峰去另一个城市看望高的情形，想像着高看到我们时会是怎么样的一种表情。

不是有句话说，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，而是我在你的身边，而你却不知道我爱你。我忽然顿开茅塞，相信等到回来的时候，我们的故事一定会开出一个美丽的花季。

可能是人总是有些乐极生悲吧，我还没来得及享受幸福的滋味，可怕的事就发生了。司机一个急刹车，只听到“彭”的一声响，我眼前一片漆黑，顿时就失去了知觉。

等我醒来之时，我已经躺在医院里，缠着棉纱，挂着吊针，父母在一旁抹着眼泪，不敢哭出声来。我马上想到峰，我拉着母亲的手急不可待地问：峰，峰在哪里？峰在哪里？母亲摇了摇头，不说话。

我拉开病床上的被子，要去找峰，被母亲拦住了，母亲终于哭出声音，我的头脑猛然受到刺激，预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惧怕，再次晕了过去。等我重新醒来时，我悲痛欲绝、撕心裂肺地呼喊着：峰，你在哪里？你们告诉我，他到底在哪里？

峰走了，就这样没有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了我，我又恢复了孤单，我对峰的愧疚又岂是在一遍遍地自责忏悔中能够找回的吗？即使我蘸着血和泪，戴上爱的枷锁，跟随峰一起来到天堂，也不能让时间倒流，让我们的爱一切再重来。

然而，苍天弄人。在我失去峰的时候，医生的检查结果让我感到惊讶，原来我已经怀孕一个月了。我忽然对峰的思念全部倾注到小生命的身上，他让我一遍又一遍地打消人流的念头，可我这趟爱的苦旅，又能在哪一天才能到达终点，驶入温馨的港湾呢？我抚摸着肚子里那个无辜的小生命，不知道该何去何从……